万丈深渊的最后一滴泪(2 / 2)
然后,他缓缓抬起手,用指尖极其轻柔地、隔空划过她苍白的脸颊轮廓。一个颤抖的、近乎破碎的呼吸从他唇间溢出。
他启动了录音设备,声音沙哑得厉害,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温柔和……无尽的悲伤。
“法兰西……”
他开口,第一个名字就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。
“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……或许听不见更好。”
“医生说的话……我听到了。对不起……又一次,是我的错。是我……在那片海里,弄丢了你。”
他停顿了很久,似乎在积蓄力量,也像是在对抗巨大的痛苦。
“我记得……第一次见到你。不是在谈判桌上,也不是在战场上。”他的声音里染上一丝极遥远的回忆色彩,“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,一片开满鸢尾花的河谷。你的头发还不是白色,是阳光一样的金色,眼睛就像最成熟的紫葡萄,亮得惊人。你当时正试图把一顶可笑的、用野花编成的王冠戴在一头倔犟的小毛驴头上,笑得像个……像个纯粹的傻瓜。”
他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,那笑容却比哭更让人难受。
“后来……事情就变得复杂了。战争,无数的战争。我烧过你的村庄,你劫过我的商船。我们在泥泞里撕打,在宫廷里用最优雅的语言彼此诅咒。我们恨对方入骨,不是吗?恨不得将对方的旗帜踩进泥里。”
“可是……为什么我又会记得,在那场百年战争最绝望的时刻,我们曾背靠背抵御共同的敌人?我记得你体温的温度,记得你喘息的声音,记得你骂我‘该死的英国佬’却又死死护住我受伤的左翼?”
“为什么我会记得维也纳会议上,你穿着最华丽的裙子,在所有国王和皇帝面前,对我投来那个轻蔑又了然的冷笑?那一刻,我竟然觉得……该死的迷人。”
“为什么……我会记得滑铁卢之后,我去看你。你穿着丧服,站在废墟一样的花园里,眼里没有泪,只有一片灰烬。我当时……我当时竟然想说‘对不起’,虽然最终出口的,依旧是那些该死的、见鬼的风凉话!”
他的声音哽咽了,带着巨大的痛苦和困惑。
“我们之间……到底是什么?是仇恨?是竞争?是……另一种更扭曲、更说不清道不明的……东西?”
“我不知道……法兰西,我从来都不知道……”
他深吸一口气,声音变得无比低沉而认真:
“但我知道一件事。如果那片海里,真的遗落了你的一部分……如果那是让你痛苦的根源……”
“我会去把它找回来。”
“无论它在哪个时空角落,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。”
“这是我……欠你的。”
录音到这里,传来他艰难移动和压抑痛楚的吸气声。他似乎正在强行给自己注射某种强效镇痛剂和能量兴奋剂,以支撑他接下来的行动。
“……别怪我,法兰西。如果……如果我回不来……”
他的声音变得极其轻柔,仿佛情人间的低语,却带着诀别的意味:
“那就忘记我吧。忘记所有那些该死的战争、算计和互相伤害。只记得……记得那片开满鸢尾花的河谷,记得那个蠢得要死的野花花冠,记得……我们最初的样子。”
“再见,法兰西。”
录音戛然而止。
下一秒,他毫不犹豫地启动了那枚极不稳定的时空信标。刺目的光芒瞬间将他吞噬。
“英吉利?!不!”加拿大终于察觉到异常,惊呼着冲过来,却只扑了个空。
光芒散去,原地只留下一套脱下的病号服,和那枚还在闪烁着微弱红光的、已经空了的录音笔。
医疗舱内,法兰西依旧静静地躺着,睁着空洞的眼睛。
但就在那信标光芒彻底消失的瞬间,一滴晶莹的、毫无征兆的泪水,突然从她空洞的眼角滑落,迅速没入鬓角。
仿佛那缕遗失在遥远时空的魂,也感知到了那份决绝的、赴死般的温柔。
而此刻的英吉利,已然拖着未愈的重伤之躯,强行闯入了危机四伏的、大航海时代的时空乱流之中。每多待一秒,他的国灵体都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,濒临碎裂。
他是去找回她的魂。
也是去奔赴一场,自我惩罚的……消散之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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